张孝荣 腾讯研究院高级研究员
当下,分享经济热潮正席卷全球,已经有几十亿消费者从中受益。最著名的两家龙头企业,Airbnb业务已经覆盖了190余个国家和地区,Uber也也进入68个国家和地区,它们从不掩饰自己扩张的野心。
这其实是井喷之后的辐射。分享经济不是新生事物,在2000年已经开始出现,甚至还可以追溯到更早,但一直不温不火,实质性的增长源自于2009年(即2008金融危机后),直到最近两年则出现了井喷现象---从2014至2015年,短短两年内,流入分享经济的风险资金规模增长了5倍多。根据Crowd Companies的统计,2014年和2015年两年的投资额分别为85.0亿美元和142.06亿美元(合计227亿美元),而自2000年到2013年全球流向分享经济的投资额累计才43亿美元。
不仅如此,从行业覆盖来看,分享经济也正加速渗透到人们衣食住行的诸多领域,深刻改变着人们工作和消费的方式。目前,分享经济涵盖教育、物品、健康、食品、物流仓储、服务、交通、基础设施、空间、城市建设以及金融等各个领域,参与分享的主体也不再仅仅是个人,出现了企业级分享的趋势。
如果我们视野再远一些,就会发现,分享经济这场霸王级风暴,正以美国为中心席卷全球,它带来丰沛的水汽快速的扫过北美、欧洲、亚洲、澳洲,以及非洲,在许多国家已经呈现出重塑经济的势头。
美国:分享经济风暴眼
美国是分享经济热潮发展的源头,也是分享经济发展最充分国家,其经济体量、风险资本密集度和独角兽公司的数量都遥遥领先于世界各国。
从经济体量来看,美国分享经济市场规模估测约为5100亿美元,约占美国GDP的3%,在全球独占鳌头。从流入分享经济的风险资金来看,风险资本对于分享经济领域的关注度也越来越高。据Crowd Companies统计,2010年美国只有不到20家机构投资于分享经济,而截至2015年4月底,已增至198个。从分享经济创业企业来看,截至2015年末,全球18家分享经济独角兽企业中,有12家是美国公司,其中的佼佼者当属估值超过100亿美元的Uber、Airbnb和Wework。
习惯透支、寅吃卯粮的美国人在历经2008金融危机带来的经济萧条、瞬间破产、失去工作后,也开始变得勤俭节约、小心翼翼。
在恢复经济的过程中,分享经济让美国人尝到了甜头。注册一个APP,不光可以帮自己节省金钱,还可以增加收入,继续保持高效的生活方式,何乐而不为呢?现在,很多美国人认为,分享经济已经重塑了传统的娱乐和媒体、汽车与交通、旅行住宿和零售。
分享经济获得了越来越多的消费者的认同与支持。2014年12月,普华永道与BAV咨询公司对1000名美国分享经济消费者进行了抽样调查,结果发现44%受访者对分享经济比较熟悉,其中18%受访者曾作为消费者参与分享经济,而7%则作为供应商。曾参与过分享经济的成年人中,57%的美国人同意观点“我对分享经济公司很感兴趣,并会关注他们”,72%表示同意观点“将在未来两年里参与分享经济消费”。其中,最热衷分享经济的人群有:18-24岁的年轻人、家庭收入在5万美金到7.5万美金之间的人、有未成年孩子的父母。
分享经济也改写了政府的“情感”。美国政府整体上乐于支持分享经济,但各州的具体做法各有不同。由于各州发展情况不一,各州法律条例制度也相差较大,各州政府对分享经济的“情感”很多元化。2015年,美国全国城市联盟(NLC)对30个美国大型城市对于分享经济的情感进行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其中的9个城市持完全积极的情感、21个城市存在混合的情感,并且在这30个城市中,有一半城市已经开始着手制定相应的政策和管制计划。
英国:哈利波特发现魔法世界
英国政府对分享经济发展的态度好像哈利波特发现了奇妙的魔法世界,对之充满了向往,因而在欧盟各国中表现的最为积极。
英国人正在用分享经济重塑自己的国家。2014年初,英国政府宣布决心把英国打造成分享经济的全球中心以及欧洲分享经济之都,并从政策等层面予以鼓励支持。
同年,在政府的支持下,Sharing Economy UK(SEUK)成立,这是一家与政府紧密合作的独立机构,采用会员制,对新加入的公司实行人员培训、保障消费者交易安全及处理投诉建议,是一个规范及监管分享经济的行业平台。
不仅如此,英国政府还出台了许多鼓励政策,比如,积极的督促保险商们为分享经济设计更多的保障服务,积极推动如何去除短期租赁的法律障碍,鼓励人们开放更多房屋短租……甚至于出台规定:当租金每年不超过4,250英镑时,政府会给予免税待遇。在资金支持方面也毫无吝啬,例如于2012年,政府投入2亿英镑促进P2P平台发展。这些利好,无疑对创业者和消费者起到了极大的鼓舞,分享经济迅速普及开来。
据媒体报道,目前英国分享经济的发展程度超过法国、西班牙和德国三国的总和,在欧洲处于领先地位。
英国人的青睐是政府重视分享经济发展的一大原因。2014年内斯塔慈善基金会委托特恩斯市场研究公司,对2,000名英国成年人进行调查,结果显示在过去的一年中,64%英国人参与了分享经济活动,其中25%利用网络和移动应用程序来参与。调查还发现 35-44岁之间的人、已婚的人、有很多孩子的人、农村人、寻找全职或兼职工作的人、管理人员、专业人员、行政人员,以及照顾儿童的人比起其他人群更容易参加分享经济活动。2014年3月,Airbnb宣布超过一百万名顾客来自英国和法国(顾客总数约为二百万名)。尼尔森的一项有关共享社区的全球调查显示,在60个国家有超过30,000受访者表示愿意参与分享经济活动,其中三分之一愿意参加的受访者为英国人。
跟美国类似,经济不景气也是促使英国人积极参与分享经济的一大驱动因素。受到国际金融危机持续影响,英国虚拟及实体经济均受到严重冲击,金融业和住房市场发展受阻。英国银行家协会公布的数据显示,2013年11月份英国各大银行批准的住房抵押贷款约为1.78万笔,环比下跌14%,同比下跌60%;英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中,截至2013年11月底,英国失业人数已经连续10个月上升,失业总人数攀升到186万,失业率达6%。在这样的背景下,分享经济作为节省支出提高就业的手段越来越受到欢迎。
英国分享经济的发展较早。据JUSTPARK调研公司的报告,仅伦敦的分享经济初创企业就有72家,在全球范围仅次于纽约(89家)和旧金山(131家)。有许多媒体报道,英国分享经济最强的企业主要集中在P2P借贷和融资领域,Funding Circle是全球第一家允许融资资金超过1亿英镑的股权融资网络平台;2005年成立的Zopa则是同行业中最古老的P2P借贷平台。其实,除了金融领域外,英国的分享经济在交通、二手物品交易、教育和知识领域发展的不错,如线上家居平台FRN、兴趣交换和出售平台SORTED。
欧洲其他国家:从南热到北
分享经济的滚滚热力正辐射欧洲各国。
国际信息和数据机构奈尔逊在网上调查了3万多人之后发现,欧洲南部国家的人最乐意参与共享经济,其次为北欧和东欧,但是以德国为代表的西欧国家的人参与热情相对最低。
根据荷兰ING银行的估算,目前已有55万户、占荷兰家庭总数8%的人家参与其中,这个数字今年将达到150万至250万户;荷兰分享经济的总体体量还不大,年交易额4000万至6000万欧元,只占荷兰全国经济总量的0.01%;据德勤2015年3月对瑞士居民分享经济情况的调查中表明,有18%的瑞士消费者已经参与分享经济活动,还有55%表示在未来的一年中将参与分享经济活动。
分享经济重塑各国,在欧洲展现出有趣的差别。在芬兰,分享经济改写的是金融领域。这里居民生活安逸,愿意在网上安排各种活动,特别是金融活动。而且芬兰政府的各类行政系统很早使用电子身份认证,从而简化了在线借贷的步骤,为金融类分享经济平台打好基础。在荷兰,分享经济重塑的饮食行业。这与当地居民饮食习惯和文化息息相关,荷兰的外卖种类不如纽约丰富,且价格又不如德国便宜,所以可改进上升的空间很大,吸引了分享餐饮企业的大量出现。而在瑞士,据2015年德勤的调查,瑞士人最为接受的分享经济活动则是分享交通和住宿,占分享经济比重约60%。
欧盟成员国家对于分享经济有共同的愿景:提高资源效率、创造就业机会、建立社区参与、推进社会创新。欧洲议会工业、研发和能源委员会与内部市场和消费者保护委员会联合发布对数字市场新战略的立场文件,支持分享经济发展,赢得了欧洲议会所有党派的支持。立场文件表示,欢迎互助经济模式带来的竞争增加和更多消费者选择,就业市场更具包容性,敦促欧委会和成员国支持分享经济的进一步发展,消除人为障碍和相关法律法规障碍。欧洲议会希望欧委会审视现有法规是否可以解决人们对分享经济的担忧,呼吁欧委会保持支持在线平台创新的政策。在欧盟2020年战略计划中也可看出欧盟非常重视分享经济的发展,明确表示未来的商品和服务应加强智能、可持续和包容的特点,并且强调要重点创造就业机会、提升生产力与加强经济、社会和领土的凝聚力。
加拿大:准备换掉旧鞋走新路
在加拿大,分享经济正处于起步阶段。在加拿大和安大略省官方统计中,目前虽然还没有分享经济的规模数据,但政府已经认定这是一条新路,比如安大略省相信,分享经济公司是本省未来经济活动显著的潜力市场,将能不断激发新的消费,提高生产力,催化创业,并产生新的税收。
加拿大政府监管方面尚未有创新,依然穿着旧鞋子,不过,虽然目前还在沿用现行监管法规,但政府已觉察到换新鞋子的必要性,开始为进行新法律框架的拟定和修改作初步调研。
加拿大人对参与分享经济的充满期待。据2015年8月安省商会和普华永道调研公司合作对安大略省居民做的民意调查显示,40%的年轻人(18-34岁)被卷入分享经济。在出租房屋上,45%加拿大人表示愿意将自己的财产租借给别人,并且其中42%希望以此获取租金,在安大略使用AIRBNB平台出租房子的房主平均每月拥有450美金的额外收入,平均每年52个夜晚加拿大人会在AIRBNB出租房中度过。至于共享交通方面,在多伦多地区,共有12,000个AUTOSHARE成员和超过400,000名Uber司机,并且五分之一的居民曾使用Uber服务。在P2P金融方面,大约共有540万美元的资金通过网络借贷平台Borrowell发布。
除了Uber等国外企业在加拿大分享经济市场的覆盖,本土企业在私厨、借贷、职业平台等领域较为典型,如线上职业信息平台Jobblis、线上个人借贷平台Borrowell、线上物品分享平台“厨具馆”和“工具馆”等。
基于对分享经济的全面审查,安大略政府正拟制定一个新的框架体系和监管方法来应对持续、快速创新的分享经济。近日,作为加拿大率先制定相关规定的省政府,魁北克政府也宣布将引入最新的旅游法,包括对在线家庭共享服务(以Airbnb为代表)等业务的调节。
澳大利亚:人气越来越高
2015年,澳大利亚国家字典中心将“分享经济”选定为国家年度热词。
澳大利亚竞争和消费者委员会(ACCC)调查发现,最近几年分享经济在澳大利亚已经开始快速成长,尤其是在交通和住宿行业,外国企业Uber和Airbnb在澳大利亚已变得家喻户晓,其他领域包括P2P贷款、任务共享、服务、家庭用品等也统统发生了新的变化,规模不断扩张。
分享经济正在改变澳大利亚人买卖商品和服务交换的方式,也在改变人们对于私人物品和公共资产之间界线的思考方式。
Vision critical 与协同实验室合作发布的对澳大利亚人分享经济情况的调查报告显示,61% 澳大利亚人注意到分享经济的服务,43%涉及或理解分享经济行为,比如分享交通、众筹、分享住宿等,53%受访者曾在去年参加过分享经济的活动。在分享交通领域,参与拼车活动的有34%,参与汽车共享的有10%,参与摩托车共享的有10%。在分享P2P零售货物领域,有11%受访者曾参与。在分享住房领域,7%参与房屋交换活动,22%参与房屋分享活动。在分享金融方面,9%参与众筹活动,8%参与P2P金融。35%受访者以供应商的身份参与,76%以顾客的身份参与,18%既作为供应商又作为顾客参加。另外,15%以交换者的身份参加,这主要指参与交换物品和服务,但不涉及金钱利益的情况。
面对人气越来越高的分享经济,澳大利亚政府表现出支持和乐观态度。
澳大利亚政府则已有明确的分享经济劳动原则,澳大利亚工党致力于保护澳大利亚工人、消费者在分享经济活动中的劳动权益,因此规定各级政府都必须遵循分享经济劳动原则进行监管和扶持。政府在分享经济的城市发展中还起到参与者和发起者的作用。
2015年,悉尼政府采用政府主导、企业运营的模式,为600多辆共享汽车设立了400多个专属停车位;还为消费者给予停车优惠,更将“汽车使用共享”计划作为城市发展规划“悉尼2030”的一个重要环节。这些措施既给消费者带来了停车便利,又降低了停车费用,吸引了一大批消费者。据悉尼市政府统计,目前全市已经有6.4%的家庭参与汽车共享计划,超额完成了预期目标,为此政府又为2016年设置了将比例提高至10%的目标。除了悉尼市,不来梅市也是通过此模式成功利用汽车共享替代了1,000辆私家车。
韩国:放松管制,放手发展
韩国分享经济相比于英美起步较晚,在国外企业进入韩国市场后才带动起整个社会关于分享经济模式的思考和探索,但作为后起之秀发展却不显逊色。
根据韩国产业商务资源部测算数据,2015年韩国分享经济规模为4,700亿~7,300亿韩元,合4.25亿~6.58亿美元,占全球分享经济规模的2.8%~4.4%,到2025年,预计韩国整体分享经济市场规模将达到84,900亿~131,500亿韩元,约合76.5亿~118.5亿美元。
值得注意的是,韩国分享经济的发展非常多样化。在韩国,分享经济产生了多样化的模式,范围涵盖教育,图书,物品,照片、影像和音乐,民宿,旅行,艺术,衣物,机动车,经验、才能和知识,以及空间和时间的分享,约有145家企业从事相关业务
当然,在上述领域中,最火的当属车辆共享、住宿共享、二手物品交易等三项。
其中,汽车分享领域的企业发展最为迅速,目前占领韩国分享租车市场第一的SoCar成立于2011年,全国范围内拥有100多万名会员,并吸引了大集团SK的股权融资。
在住宿分享领域,仍以Airbnb为代表的外国企业占据优势,本土企业寻找特色应对竞争。例如2012年成立的Kozaza面向外国游客提供韩屋民宿,已经确保全国范围内9,000余处韩屋中的6,000余处民宿供应,以提供韩屋民宿平台为特色服务。
此外,二手物品领域交易活跃,线上市场发展空间巨大。据相关统计估算,韩国目前整个二手交易市场规模约18万亿韩元,其中线上交易规模约10万亿韩元,约合8亿美元。
值得关注的是,韩国市场好像有点“排外”,美国分享经济鼻祖在韩水土不服,不得不受到法规约束,这给本土初创企业的异军突起创造了条件。
韩国目前在法律上明确认定,无政府认定的出租车和短期房屋共享为非法行为,Airbnb房主有因此罚款的情形存在,Uber也接连受到来自当地出租车行业组合和司机团体的抵制控告。
但同时韩国政府也意识到并认可分享经济的巨大潜力,在打击非法业务的同时鼓励合法的相关业务,对分享经济企业实施政府认证程序,对于在发展共享事业、提升人民福利上有突出能力和潜力的企业更是给予资金支持和宣传帮助。
Uber的遭遇很耐人寻味。先前,Uber推出的网约豪车服务Uber black在韩国受到了法律监管而停滞。2015年9月韩国政府修改了法规,网约豪车服务合法了。11月,韩国kakaotaxi推出了一个kakaotaxi black,专做网约豪车服务,抢了许多份额。不知怎的,Uber直到2016年1月19日,才宣布Uber black重新启动。此时此刻,韩国的网约豪车服务已经出现了两分天下的局面,而kakaotaxi在车辆数和司机数量上更胜一筹。
各种原因,个中滋味,大概只有当事人才明白。不过呢,韩国政府真切认识到现有的某些法律法规阻碍了分享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因此表态将于2016年开始着手法规方面的调整,调整的核心是放松管制。
首尔市政府更是早在2012年就提出建设共享城市计划,目前在公共设施共享、城市公共空间共享、分享经济平台建设、共享企业资金援助等各个方面取得了引人瞩目的进展。
结束语
随着分享经济风潮席卷全球,中国的分享经济也获得了高速成长。
近几年来,滴滴出行、途家网和猪八戒网先后跻身全球独角兽公司,而人人快递等一大批新兴创业公司也快速实现了跨越式发展。
结合对各国分享经济的研究,腾讯研究院也在国内进行了调研,我们发现,分享经济对国内经济的重塑,大大超出了我们原先的预期,虽然当下分享经济呈现出全行业开花的趋势,快速渗透到许多细分服务领域,演化出众多的创新模式,但是,从整体上,分享经济创新创业仍处于成长初期,高潮远远没有到来,这意味着未来还有更大的想象空间。即将在1月底杀青的《分享经济在中国全景风潮解读》报告详细的研究了产业发展基本情况。同时,报告还深度揭示了一个“秘密”:纵观各国,可以发现一个共同现象,分享经济由产业创新带动,自草根创业崛起,受政府多方支持,得以高速发展。美国、英国、韩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国家政府的态度,可以说各有特色,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决策者的几种不同的视角。这对转型中的中国,有重要的启迪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