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数字人民币国际化的前景、制约因素与挑战
本文节选自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出版的
《数字货币：美国，中国以及处于十字路口的世界》
编译：刘斌 中国（上海）自贸区研究院、浦东改革与发展研究院
金融研究室主任
中国央行推出的数字人民币有潜力在人民币国际化和改变地缘经济格局方面发挥重要作用。这是事实，尽管北京方面表示，其开发这种新的数字货币主要是为了国内目的，而且任何跨境使用CBDC都需要采用一个全球框架。国际清算银行(BIS)建议各国央行在设计CBDCs时考虑互操作性，以便数字货币可以在未来有效地适应跨境使用。但是中国并没有等待一个关于互操作性的多边框架。相反，它正在独自前进。
本章概述了中国政府已经在推动全球采用数字人民币的方式，包括领导跨境数字支付实验努力，如多中央银行数字货币(m-CBDC)项目；在全球市场利用现有的中国支付平台支付宝和腾讯，特别是通过其“一带一路”倡议和在大湾区；利用经济杠杆鼓励国际机构应用；在2022年北京冬奥会期间展示数字人民币支付技术；并满足其他国家的愿望，为没有银行账户的公民提供银行服务，增强国内管控能力，促进与世界第二大(即将成为第一大)经济体的贸易和投资。有鉴于其目前的发展，一些外国银行已经计划通过一个新的私人清算平台访问数字人民币。
有些国家和那些希望避免美国制裁的国家可能对采用数字人民币特别感兴趣。一些国家可能会对这种数字货币的技术感兴趣。中国人民银行(中国人民银行)与环球银行间金融电信协会(SWIFT)成立了一家合资公司，这是一种银行用于跨境支付的信息系统，这将使中国能够在其跨境银行间支付系统(CIPS)之外增强其跨境支付系统的能力。然而，人民币面临着国际化的重大挑战，正如我们在本章所探讨的，这也适用于数字人民币。这种新的数字货币是否具有全球影响力，将更多地取决于金融中介机构将其用于批发目的，而不是个人用于国内零售交易。
3.1 国际应用的潜力
国际上采用数字人民币的最大潜力是在那些与中国关系密切的国家，尤其是那些没有复杂金融体系的国家。正如我们下面讨论的，m-CBDC 一带一路dge是一个项目的例子，通过这个项目，中国与其他国家的现有联系可以扩大到包括数字人民币中的跨境支付。大湾区和一带一路地区也存在与中国类似的紧密联系。
m-CBDC项目的发展
在2017年，中国香港金融管理局(HKMA)进行了一项名为Project LionRock的CBDC研究，发现HKMA几乎没有必要发行用于零售目的的CBDC，因为其支付基础设施已经足够。第二年，泰国央行(BOT)与当地银行共同开展了一项名为“Inthanon项目”的研究，以探索分布式账本技术的使用(DLT)。BOT的结论是，CBDC在跨境支付领域有改进效率，降低成本的潜力。因此，BOT和HKMA在2019年联合发起了Inthanon-LionRock，这是一个批发CBDC项目，旨在增强支持多种货币跨境支付的金融基础设施，并通过最大限度地减少中介层和成本来提高效率。目标是促进中国香港和泰国银行之间的港元对泰铢的支付对支付交易。
2021年2月，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和阿联酋中央银行加入了这个项目的第二阶段，该项目随后被更名为多央行数字货币(m-CBDC)桥。该项目得到了中国香港国际清算银行创新中心的支持。根据HKMA发表的声明，m-CBDC项目将通过开发一个概念验证(PoC)原型，进一步探索分布式账本技术(DLT)的能力，以便在多司法辖区范围内全天候促进实时跨境外汇支付对支付交易。m-CBDC桥项目还将探索使用本国货币和外国货币的跨境业务用例。
图3.1显示了Project Intha-non 的m-CBDC桥概念如何应用于泰国和中国银行之间的转账。
m-CBDC桥项目将测试多个金融实体(包括中央银行、商业银行、公司和交易所)的多货币交易，并与国内支付网络接口。银行在进行跨境转账时，将能够在任何参与的CBDC中持有和交易，然后在当天结束时将外国CBDC兑换回其国内CBDC。这可能让中国更有效地参与商业批发跨境交易，因为由于石油、天然气和其他商品的贸易，中国、中国香港、泰国和阿联酋之间发生了不频繁但规模巨大的资本流动。
注:将Project Intha-non的m-CBDC桥概念应用于泰国银行和中国银行之间的转账，当在中国或泰国银行间网络中发起国内转账时，参与银行通过当地批发CBDC (W-CBDC)的转账即时结算。当提出跨境交易请求时，参与银行可以同时执行外汇交易和资金转账。走廊网络使银行能够通过CBDC存托凭证(DRCBDC)保持暂时的外币余额，然后在当天结束时将其兑换回批发CBDC。
m-CBDC项目也为中国提供了与这些国家的中央银行建立伙伴关系的机会。阿联酋的加入使得使用任何参与国的数字货币支付石油进口成为可能。其他国家也推出了类似的计划，包括加拿大和新加坡，其Jasper-Ubin联合项目使商业银行能够使用区块链进行跨境批发转账。最近，Project Durban是一个m-CBDC项目，也是由国际清算银行赞助，涉及澳大利亚、马来西亚、新加坡和南非的中央银行。
粤港澳大湾区地区
包括粤港澳在内的大湾区是另一个潜在的数字人民币应用领域。在管理咨询公司Oliver Wyman的2021年报告中，Jason Ekberg和Michael Ho预计，虽然跨境采用数字人民币可能会从大湾区的零售交易开始，但最终会扩展到企业对企业(B2B)支付，预计这将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例如，Ekberg和Ho预测，在中国香港跨境使用数字人民币带来的支付和结算效率收益可能会产生约5%至10%的GDP。中国人民银行已经在数字人民币和中国香港更快的支付系统之间建立了连接，这将允许中国香港的消费者从他们的电子钱包中支付数字人民币，而商家则以港元接收相应的付款。
一带一路地区有可能过渡到使用数字人民币
2013年，中国启动了一带一路倡议(一带一路)，这是一个从东亚延伸到欧洲的大型全球基础设施项目，涉及许多中国公司。东南亚、中亚和中东的一带一路国家已经在使用人民币——这有可能实现向使用数字人民币的平稳过渡。例如，中国的CBDC合作伙伴泰国和阿联酋也是一带一路的参与者。
尽管如此，一带一路国家政府可能希望维持大部分跨境交易以美元结算，以对冲中国对其国家日益增长的影响力。在《信息》2021年2月的一篇文章中，脸书Libra（现为Meta Diem）项目的联合创始人摩根·贝勒(Morgan Beller)对数字人民币的国际采用的影响表示了担忧。她认为，数字人民币代表了四阶段一带一路推广的第三阶段，这是由中国电信企业在海外的投资实现的，为数字货币的使用创造了一个简单的入口。“例如，在非洲销售的智能手机中，至少有64%是中国制造的，华为的Mate 40等新手机都配有数字人民币钱包，”她写道。根据战略和国际研究中心的中国研究项目，北京还可以“以数字人民币的形式向其他国家提供金融援助。”
在官方货币和金融机构论坛制作的播客中，复旦大学泛海国际金融学院金融科技研究中心主任张朝阳就一带一路地区的中国合作伙伴顺利采用数字人民币的可能性提出了以下观点:“那些使用数字人民币的人已经‘上链’或以适当的方式注册，从而成为数字人民币边界的一部分。因此，它没有成为中国人民银行的一个挑战，而是把(一带一路地区的)人们带到了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一个中国人民银行可以影响的环境。在某种意义上，数字人民币受到了这些一带一路地区的欢迎，在这些地区，数字人民币可以被视为中国人民银行为解决互用性问题和就CBDC全球标准达成一致而采取的举措。”
这一预测与中国人民银行的说法相矛盾，即数字人民币主要是为国内目的而开发的。正如Ekberg和Ho在他们的Oliver Wyman报告中指出的，在一带一路地区使用可编程数字人民币可能使中国能够保留对后端的监督和控制，同时给人以与其他国家开展业务自由化的印象。
那些想避开美国制裁的国家采用数字人民币
寻求规避美国制裁的国家可能会探索利用数字人民币作为跨境交易的替代渠道。伊朗、俄罗斯和委内瑞拉等受制裁国家一直在创新金融技术，试图开发不受制裁影响的金融轨道。甚至美国的一些盟友也试图开发替代支付系统，在传统银行系统之外进行交易，尽管收效甚微。例如，2019年，欧盟和伊朗建立了一个特殊的以物易物为基础的支付工具，以促进伊朗和欧洲之间的贸易，即使美国收紧了对伊朗的制裁。然而，伊朗中央银行称该系统无效，因为担心美国影响的欧洲银行没有完全支持这一举措。
中国抵制美国制裁的愿望可能是其推出新数字货币的动机之一。正如一位中国官方媒体人士指出的:
主权数字货币为美元结算系统提供了一种功能性替代方案，并在国家和公司层面减弱了任何制裁或排斥威胁的影响。它还可能有助于融入全球交易货币市场，降低政治干扰的风险。
2021年1月，中国商务部发布措施，阻止所谓的外国法律和措施的“不适当的域外适用”——包括美国的制裁。这些措施允许中国公民在中国法院起诉遵守此类外国法律的当事人。
中国的跨境银行间支付系统(CIPS)已被土耳其和俄国等国家用来规避通过SWIFT系统实施的制裁。鉴于其与中国支付系统的整合程度，这些国家可能会开发与数字人民币互操作的CBDC技术。然而，中国一直否认为逃避制裁提供便利，直接通过数字人民币逃避制裁对中国人民银行来说可能是一个敏感问题。根据法律学者蒋嘉莹和卡门·卢塞罗的说法，中国人民银行“必须清算每一笔交易，如果外国政府知道交易是在中国进行的，它不能假装不知道交易的存在或性质。”也就是说，数字人民币与EU-伊朗替代支付系统和CIPS之间的一个巨大差异是，数字人民币是一种新技术，可能会阻碍美国发现规避制裁的行为。
朝鲜也可能成为数字人民币的早期采用者。该国对加密货币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并已持有各种数字硬币。大多数加密货币交易都是公开可见的，因此允许美国当局进行检测和分析。相比之下，外国当局就不容易了解数字人民币交易，这可能导致美国官员无法了解受制裁实体对数字人民币的使用情况。
美中经济与安全评估委员会向国会提交的年度报告指出，“数字人民币还将提高政府管控金融交易的能力，包括任何涉及非中国数字人民币用户的交易。虽然直接动机主要是国内的，但它认为数字人民币是一种潜在的地缘政治工具，可以帮助中国减少对当前国际金融体系的依赖，规避美国的金融制裁，并增加其对数字技术国际标准制定的影响力。”《2021年财政部制裁评论》指出:“数字货币、替代支付平台和隐藏跨境交易的新方式等技术创新都有可能降低美国制裁的效力。这些技术为恶意行为者提供了在传统的美元金融体系之外持有和转移资金的机会。它们还增强了我们对手的力量，让他们试图建立新的金融和支付体系，削弱美元的全球地位。我们意识到，如果不加以控制，这些数字资产和支付系统可能会损害我们制裁的效力。”
然而，试图利用数字人民币规避美国制裁的国家面临许多挑战。银行机构需要获得美元和他们的代理银行关系，并且大多数不愿意参与新开发的用于规避制裁的数字货币支付安排。考虑采用数字人民币以规避美国制裁的国家，还必须权衡这种好处与使用这种新的数字货币将让中国政府获得其交易数据的可能性。尽管存在这些风险，规避美国制裁的承诺可能会促使一些与中国关系更密切的国家采用数字人民币进行跨境支付和其他目的。
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跨境支付基础设施的利用，包括规避制裁的数字人民币支付。目前还不清楚如何做到这一点，是通过m-CBDC 一带一路，商业银行之间的直接交换，中央银行作为付款人或收款人的交换，还是其他方式。
中国围绕CBDC标准的国际活动表明，其战略重点不是让其他国家采用数字人民币，而是影响各国发展自己的与数字人民币互通的跨境交易的CBDCs。例如，在2021年3月的国际清算银行峰会上，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所长穆长春正式提议各国合作开发一个系统，以促进不同司法管辖区货币之间的CBDC交易。穆长春还认为，监管机构应该能够监控通过该拟议系统进行交易的数据流。
2022年奥运会:全球采用的预览？
正如世界博览会曾经推广新发明一样，最近的奥运会已经成为测试和推广可扩展数字技术的便利场所。2018年韩国平昌冬季奥运会的赞助商利用奥运会展示了5G电信、沉浸式媒体和支付创新。例如，Visa是当年奥运会的独家支付合作伙伴，运营着超过1000台接受移动和可穿戴支付的非接触式销售点终端。在2022年北京冬季奥运会上，数字人民币可能会成为推动奥运会商业体验的无摩擦支付媒介。
在2022年北京冬季奥运会期间，数字人民币的使用增加的前景加剧了人们对全球采用数字货币的影响的担忧。在最近的一篇论文中，中国人民大学的学者研究了在奥运会上采用数字人民币的可能性。然而，鉴于新冠疫情对出席率的相关影响，北京奥运会最终可能不会被证明是对数字人民币系统准备情况的关键测试。
数字人民币将不仅限于中国的消费者和企业。在2021年4月的中国博鳌亚洲论坛上，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李波建议外国人可以使用数字人民币。预计约有3000名运动员参加奥运会。其中一些人可能会决定下载数字人民币钱包为了方便起见，或者他们可以从组织者或赞助商那里收到数字人民币钱包或预付卡形式的支付凭证。拥有大量跨平台社交媒体追随者的著名运动员有可能影响世界各地公众对数字人民币的看法。
甚至中国以外的奥运迷也有机会通过媒体报道接触数字人民币。2018年，超过200个国家的50亿人了解了奥运会的报道，近20亿人收看了比赛。2022年，在可能超过5500小时的电视报道过程中，观众将看到有关数字人民币如何在奥运会上部署的特别报道。
在2022年冬季奥运会之前，国内赞助商和奥运会合作伙伴可能会开始适应供应商和客户的数字人民币转账。许多合同工作可能会通过数字人民币钱包支付。2018年，超过五万名员工、一万三千名警察和一万四千名志愿者在平昌奥运会上工作。数字人民币还可以通过将活动票务与外国人通过护照和联网的数字人民币钱包进行的身份验证相结合，来增强奥运会的安全性。在奥运会前的几个月里，中国人民银行可能会加强对北京交易数据的监控，以筛查欺诈或恐怖活动并做出适当的响应。简而言之，北京冬季奥运会可能为中国提供一个测试和推广数字人民币、规范其使用并刺激国际采用其数字支付系统的机会。
在中国经营的外国公司使用数字人民币
外国采用的另一个途径可能是外国公司在国内接受数字人民币。在中国运营的外国企业可能需要整合数字人民币支付系统。 2021年10月，金融时报报道称，麦当劳、维萨和耐克接受数字人民币支付，并且试点活动很顺利。(作为试点计划的一部分，麦当劳现在在其上海的270个地点接受数字人民币支付。)
中国支付企业国际化推动数字人民币输出
中国支付公司的国际化可能会为跨境数字人民币提供另一个渠道。目前，支付宝等中国支付平台已经将触角延伸到了中国境外。根据2019年尼尔森的一份报告，“69%的中国出境游客在国外使用移动支付。”根据《美国银行家》2021年的一篇文章，“目前有10，000家美国商家接受支付宝，包括沃尔格林、CVS、丝芙兰、一些百货商店和许多餐馆。”文章还指出，在疫情期间，支付宝投资于外联，以说服美国电子商务企业增加支付宝结账选项。
在中国，除了支付宝和微信支付之外，数字人民币已经在主要的授权支付公司进行了测试。例如，滴滴出行、京东数字、拉卡拉、国家电网雄安金融科技集团和银联都参与了数字人民币试点。这些企业中许多都有跨国业务，这可能为中国境外的数字人民币交易创造天然的上升机会。
采用数字人民币的制约因素和挑战
中国国家货币的数字化本身不会导致国际化。在国际上采用数字人民币面临着许多挑战，也有许多原因让各国对采用这种新的数字货币犹豫不决。
人民币在全球金融中的作用仍然有限。按价值计算，人民币是全球支付中第四活跃的货币，仅占全球市场份额的2.7%和全球储备的2%。然而，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人民币在全球储备中的份额在过去五年中有所增加，而美元的份额则降至25年来的最低点。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Pierre-Olivier Gourinchas认为，从长远来看， 全球经济可能会成为一个多极环境，在这个环境中，美元与人民币和欧元等其他货币共存。他预计，如果两国之间出现重大的货币不稳定，将会迅速“转向人民币锚定” 姜和卢塞罗认为，为了实现人民币的进一步国际化，中国需要取消资本管制，允许人民币成为可兑换和由市场决定的货币，发展离岸人民币市场，发展流动性强和有深度的国际人民币债券市场，增强对国内法治的信心，并进一步进行市场化改革。然而，正如第四章所讨论的那样，目前中国对解除现有的人民币限制不感兴趣。
数字人民币国际化的另一个障碍是中国金融机构的质量。即使在一带一路地区，中国商业银行提供的服务也普遍不如美国和欧洲的同行，而且客户的人民币投资产品有限。许多国家可能还会发现，目前通过SWIFT网络进行批发转账的国际系统足以满足他们的需求。例如，许多SWIFT转账现在几乎立即结算，而且SWIFT继续推出效率升级。
由于高度的不确定性和针对CBDC的模糊的国际准则，各国最初可能不愿意采用数字人民币，这一问题将在第五章中探讨。有些人可能决定不采用数字人民币，因为担心隐私、安全、合规性、系统可靠性以及在发生有争议的交易时的追索权。货币较弱的国家担心，如果数字人民币在其境内更广泛流通，金融风险会外溢，或者货币主权会丧失。同样的担忧也适用于新兴的人民币稳定币，例如CNHC。
如果美国对连接特定支付网络发出警告，如与数字人民币或人民币稳定账户相关的网络，与美国关系密切的国家可能会担心参与的潜在后果，包括美国的制裁。与美国关系密切的国家也可能会等待参与任何域外CBDC项目，直到他们可以从一系列选择中做出选择，这些选择可能更有利于跨境使用，包括隐私保护，可能符合第5章讨论的国际原则和标准，并在第6章中提出建议。其他拥有表现良好的快速支付系统的国家或自己正在进行的CBDC项目可能会选择通过跨境支付的替代机制连接到其他国家。2021年3月的BIS报告概述了使CBDCs可互操作的一系列特征，包括增强的兼容性、互连和集成到单个系统中。
数字人民币和通讯技术
数字人民币国际化的核心是一个支持性的跨境信息系统。国际银行报文传送系统SWIFT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一直服务于中国。中国在SWIFT董事会拥有一个席位，约2.7%的SWIFT业务量涵盖人民币支付。2016年，使用与SWIFT相同报文格式的CIPS与SWIFT签署了一份谅解备忘录。2019年，SWIFT在北京开设了一家外商独资子公司。据SWIFT称，这一合作伙伴关系旨在实现“在SWIFT的产品中纳入当地语言功能、满足当地监管要求的定制服务，以及认可人民币作为SWIFT产品的国际结算货币。” 2021年1月，SWIFT、CIPS、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和中国支付清算协会成立了一家新的合资公司——金融网关信息服务公司，致力于“信息系统集成；数据处理；技术咨询。”
CIPS提供跨境人民币支付信息，以促进其成员之间的结算(然后通过其代理账户进行结算)。2015年10月，CIPS有19家直接清算银行和198家间接清算银行。截至2018年2月，这些数字分别上升至31家和681家。截至2020年底，CIPS的会员机构总数有望超过1000家。除中资银行外，CIPS会员还包括汇丰银行、渣打银行和花旗银行等外资银行。中国银行国际部2020年的一份报告建议，中资银行应增加跨境交易对CIPS的使用，减少对SWIFT的使用，以便为美国可能的制裁做好准备。 CIPS表示，2019年每天处理1357亿元人民币(194亿美元)，有96个国家和地区参与。而SWIFT每天处理5万亿至6万亿美元。2019年美中经济与安全评估委员会向国会提交的报告考虑了CIPS对SWIFT构成的威胁，指出CIPS自2015年成立以来发展迅速。尽管该报告承认CIPS使得规避美国制裁成为可能，该报告得出结论，中国的支付信息系统“远不能与SWIFT相提并论”。
CIPS被视为中国人民银行“促进人民币在贸易和投资中的跨境使用以及人民币的国际接受”努力的一部分。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教授王孝松在2021年表示，中国开发CIPS是为了“为与美国的贸易冲突做准备，并为未来美国的货币制裁做准备”。根据大西洋理事会高级研究员Hung Tran和Barbara Matthews的说法，虽然表面上遵循了这一传统，但数字人民币代表了“比结算人民币银行余额更方便和有效的[系统]，交易成本更低”。然而，关于数字人民币和CIPS在未来的整合程度，或者它们的整合是否是中国的理想选择，仍然存在问题。跨境人民币支付形式的最终影响仍不明朗。
SWIFT本身不是一种支付机制。资金转移是通过每种货币的清算系统完成的:例如，美国的纽约清算所银行间支付系统(CHIPS)，或者中国的CIPS。除了作为一种数字货币，数字人民币还是一个支付平台，包括一个数字人民币协议，通过中国商业银行在中国人民银行以人民币结算零售支付。到目前为止，没有证据表明数字人民币作为一个支付平台，是为了适应多种货币，也没有被设计成批发使用。出于这些原因，CIPS，而不是数字人民币的基础设施，似乎是中国最接近SWIFT的替代品。
鉴于SWIFT是一个网络，人们可能会考虑通过拒绝访问SWIFT来实施制裁与社交网络审查之间的类比。当人们被踢出推特时，他们有时会转向专门的网络，如Gab或Parler。这些网络开始规模很小，但随着兴趣用户的增加而增长。然而，由于没有任何东西阻止人们安装和使用多个社交网络应用程序，这种类比在这里就失效了:美国的制裁不仅由网络实施，也由相关金融机构实施。有权访问美国清算系统的机构不得与为受制裁实体服务的机构进行互动，无论是何种网络。
每一家金融机构最终都将被迫做出选择:要么放弃与受制裁实体(以及与它们互动的任何实体)的互动，从而保留进入美元批发系统的机会，要么与受美国制裁(甚至是二级制裁)的实体做生意，并放弃进入以美元为基础的批发支付系统的机会。这种困境可能最终导致网络和经济活动的分化，至少在世界的某些地区是如此。如果在未来，美国决定简单地禁止美国监管的机构访问替代网络，这种分歧将得到加强。如果大量活动已经在其他网络上发生，或者如果不清楚此类活动是否涉及受制裁实体，这样做可能不可行。
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是，美国是否将保留足够的信息，以有效执行其禁止与受制裁实体直接或间接互动的禁令。如果数据轨迹从SWIFT转移到中国控制的网络，如CIPS或基于数字人民币的平台，那么美国的可见性可能会降低。这可能会加强美国完全禁止访问其他网络的理由。
一个更有趣的问题是，数字人民币技术是否有可能被用来进行一些目前由批发银行系统处理的跨境人民币支付。对于较小的商家和企业来说，通过数字人民币支付而不是通过商业银行账户直接与外国同行进行交易可能是有意义的。这将影响批发银行的资金流动。然而，这种形式的交易不可能跨货币进行，因为各种货币之间的转换仍然是必要的，而且数字人民币只能在人民币一方使用。
应当指出，采用数字人民币技术的国家不一定会让中国或中国人民银行了解以该国货币进行的交易，因为这些交易可以由该国中央银行控制的完全独立的系统处理。然而，采用数字人民币技术确实有可能在软件支持和维护方面造成对中国技术供应商的依赖。
3.3 结论
人民币的数字化有可能在货币国际化中发挥重要作用。然而，在全球范围内广泛采用的一些障碍并不容易克服。主要由于资本管制，人民币在全球支付和储备中的市场份额很小。人民币还缺乏深度和流动性强的债券市场，可兑换性相对较低。国际社会中的许多人也关注中国的法治和法律制度。数字人民币的引入在短期和中期内不会消除这些阻力。中国尚未表示出取消资本管制或实现人民币完全可兑换的意愿。相反，一些中国官员表示，数字人民币是为了国内目的，并不意味着支持人民币国际化。
然而，抛开挑战和中国宣称的意图不谈，数字人民币已经准备好以多种方式实现在零售和批发领域的国际化。中国人民银行已经允许在中国的外国人开通数字人民币钱包，即使他们没有中国的银行账户。持有有效护照的外国公民将能够使用他们国家的钞票获得数字人民币卡。除了国内银行之外，三家外资银行计划通过城市银行(一家总部位于上海的私人票据交换所和技术提供商)建立的新清算平台访问数字人民币。在即将到来的北京冬季奥运会期间，数字人民币可能会成为焦点，为国内外用户提供无摩擦支付。著名运动员的使用和媒体对数字人民币的广泛报道可能会影响公众的看法。
但是，为了批发目的，跨境采用数字人民币存在更大的障碍。可以想象，通过m-CBDC项目、一带一路倡议和大湾区与中国关系密切的国家，以及寻求避免美国制裁的国家，可能会发现数字人民币很有吸引力。与此同时，在中国香港更快的支付系统中使用数字人民币进行零售支付的工作正在向前推进。有些国家可能会对支持数字人民币的技术感兴趣。然而，这些国家可能不会采用数字货币， 出于对隐私、安全和丧失货币主权的担忧。全球范围内数字人民币的使用程度也可能取决于其他国家引入CBDC的特点和设计，以及第五章讨论的潜在的国际协调的数字货币原则和标准。
注：译文有删节，编译仅供学习交流
编译：刘斌 中国（上海）自贸区研究院金融研究室主任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兼职研究员
上海金浦产业基金研究院特聘专家
上海高金CGFT专家顾问委员会委员
上海交大行业研究院金融科技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