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杨勇涛 苏州盛科通信股份有限公司
2019年在《白盒设备再次风起云涌》中梳理了白盒网络设备的发展史，大致罗列了主要的赛道选手。三年时间过去，有团队奋力上岸进入豪门，有团队依然拼命挣扎，有前浪死在沙滩上，也有可喜的后浪淘沙追前浪。运营商推动的NFV大潮已经十年，然而在大变局之下，甲方却不得不出售尚未捂热的研发团队，这样的故事值得后发团队借鉴思考，所以今年的故事从Vyatta团队讲起。
可 悲
在基础设施领域，虽然xPU总是妄图迷人眼，但是直到目前核心还是CPU，所以运行在主机上的虚拟网络软件一直是网工试水和创业的热点。但是不同于各种开源应用软件，网络是个相对专业的领域，所以到今天为止称得上成功（普及）的开源软件屈指可数。2005年，这一年业界最著名的开源路由软件Zebra更名为Quagga；也是在这一年，一群行业老兵成立了Vyatta公司，并在当年10月发布了第一个版本的虚拟网络软件。
所有的开源软件都有一个达摩克利斯之剑，就是怎么盈利。由于Redhat与Linux的先行示范，所以Vyatta团队在成立次年也提供了开源版本的软件Open Flexible Router（OFR）下载，希望通过订阅等形式为付费客户提供技术支持和维护，以此实现商业盈利。在当时Linux开源理念渐入人心，作为稀缺的网络开源的星星之火，Vyatta立马得到了JPMorgan牵头的750万美金的首轮融资。2011年，Vyatta的开源版本软件有了超过百万的下载量，同年软件上线AWS，成为AWS云平台上第一款虚拟路由软件。也许正是700个订阅用户给予的底气，也许是想硬杠思科，Brocade公司在2012年收购了Vyatta并在次年将订阅版本更名为Brocade Vyatta 5400 vRouter，更为重要的是从这个版本开始产品进入了闭源商业运作，也正是由于这个操作，我们所熟知的开源路由软件VyOS诞生了！它是在之前开源软件的基础上由一群热心粉丝用爱心发电的版本，去年11月刚刚发布了最新的1.3版本Equuleus。造化弄人，Brocade公司因其存储技术在2016年被收购，导致不得不将期下的网络团队分拆出售，其中Vyatta团队出售给刚刚建立合作关系的运营商AT&T，正是在AT&T Domain2.0计划的大力推动下，基于Vyatta技术的DANOS软件高调问世。前有SONiC操作系统在超大型数据中心的摧枯拉朽，电信网络也期待有个天选The One带领行业走向光明的开源，但是谁曾想就在去年9月，AT&T 官方宣布以未知金额再次将Vyatta资产和知识产权出售给供应商 Ciena公司。相对于AT&T的宏大计划Vyatta团队是可悲的，但他们又是足够幸运的，当年随着Vyatta同期出售的还有Brocade的SDN网络团队，该团队成立了Lumina Networks公司专注于OpenDaylight开源SDN控制器项目的商业化运作，很不幸的是公司早已经关门大吉。与其说Lumina没能挺过SDN的寒冬，不如说开源软件的商业化运作是个难题，尤其是网络软件这个窄小的细分市场。能够像Nicira邂逅VMware一样持续发光发热的团队实属于凤毛麟角。但是无论如何，感谢这些开源网络软件历程上曾经闪耀的点点星光！
可 叹
We believe that a virtualized, open-source, white box approach is the best way to go.～ AT&T
十年前的秋天，十三家运营商齐聚ETSI，他们在谋划的大事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会议通过了Network Functions Virtualization：An Introduction, Benefits, Enablers, Challenges & Call for Action。这份由中国移动，AT&T等业界顶流运营商共同起草的白皮书首次将NFV带到了公众面前，并引领了运营商后续的研发方向。
其中最高调也最引人关注的就是AT&T，AT&T随后推出的Domain计划成为很多运营商争相学习和效仿的典范。Vyatta团队能够进入AT&T的雷达范围也正是在这样一个大的背景下发生。2017年，AT&T宣布接手Vyatta，业内一片哗然，虚拟化可以理解，毕竟宇宙皆灵境，万物皆可云，网络皆可虚，但是东家亲自下场还是不多见的。一时间翘首期盼者众，尤其是AT&T宣布为了支持其5G部署，计划在其网络中安装超过6万台开源软件驱动的白盒设备，而据同年AT&T的白皮书显示，AT&T全球IP/MPLS网络共有10万台路由器。为了吃蛋先买支鸡，Vyatta被收购后AT&T很快宣布将推出dNOS，也就是后来由Linux基金会托管的开源操作系统DANOS， AT&T计划在自家网络部署DANOS-Vyatta版本。如果一切按照剧本演出，传统设备厂商一大半的市场将会消失，一时间设备商都绷紧了神经。然而激情的宣言过后，Domain计划的灵魂人物也是当时AT&T的首席战略官John Donovan老先生于2019年退休，由其操刀的Vyatta收购案也一地鸡毛，沦为弃子的Vyatta地位尴尬，终于在2021年被AT&T扫地出门。为甲方接盘，Ciena这个老牌通信厂商勇敢的挑起了遮羞布，用未知金额将Vyatta收入囊中。明面上继续发展虚拟路由和交换产品，实际上为AT&T打扫战场。问题来了。DANOS怎么办？开源的DANOS犹抱琵琶半遮面，虽然也推出了换汤不换药的几个镜像版本，但下载量屈指可数更别说形成生态，最终Github的更新停留在了2021，反而早期开源的VyOS依然是很多项目的首选。DANOS和当年HP推出的开源操作系统OpenSwitch一样，出师未捷身先死，只可惜当初AT&T选定的几家合作伙伴真心向明月，可最终明月照了沟渠。反过头来看距离NFV宣言发出已经有十年了，NFV落地也是困难超出想象。首要问题就是NFV并不一定能降低成本，有些VNF的许可费用比预期的要高得多，更高的服务成本意味着一番折腾运营商的利润更低了。如果有足够好的开源软件作为VNF的来源也许是个解决途径，但是从DANOS的抱薪者寡围观者众就能看出网络开源还处在“点”而形不成“面”。其次，网络功能虚拟化带来的运维难度目前还是要比在某个设备盒子中来得更复杂，这意味着VNF的运营成本可能也会更高，这也抵消了资本支出的减少。
可 喜
作为外来的和尚，Vyatta团队在AT&T内部没能念好经。也许是政治原因，也许是技术落地难度大，但这不妨碍由AT&T高管参与创业的DriveNets公司斜刺里杀出，帮AT&T实现了路由器白盒化的目标，并迅速赢得了C轮12亿美元的投资。通信市场苦黑盒设备久矣，所以一夜暴富后DriveNets在全球各大区疯狂挖角传统设备厂商的市场高管，并迅速成长为一家国际性公司。
DriveNets的技术理念与互联网厂商用白盒交换机解构传统柜式交换机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将同样的技术应用到了电信领域，同样是引入了云原生的架构。众所周知电信设备相对交换机更加复杂，所以DriveNets的解耦更加彻底，不仅仅是实现软件与硬件的解耦，控制平面与设备转发平面的解耦，更进一步利用云原生架构实现了网络功能的解耦，因此在DriveNets的规划中，接入设备、汇聚设备和核心设备区别的不再是硬件平台，而是在不同位置灵活安装的不同软件组合，同时不管在哪个位置，集中式的控制平面是统一的。非常明显在这种架构下面扩容只是裸机设备的增加，复用的控制管理平面并不带来新的成本负担，这也是DriveNets津津乐道的省钱之道。美国运营商懂技术有体量，依靠自家生态轻松引领技术浪潮；欧洲运营商则抱团取暖走群策群力路线，由开源组织TIP发起，BT、德电、Telefonica、意大利电信和Vodafone等一线运营商组织的OpenBNG/DCSG RFI中，以RtBrick为代表的网络操作系统厂商同样走通了白盒解耦路线，解耦后的白盒路由器目前已经部署在亚非欧不同的运营商网络中。据DriveNets公司数据，该公司在客户从传统路由器转向解耦路由器的项目中，约有65%的PK都成功了，目前在全球拥有大概96家客户。这话大概率是说给思科听的，因为在AT&T的白盒路由器项目中，思科被迫放下身段将IOS-XR也运行在了白盒平台之上。对于思科而言，既然无法改变潮流，那何不顺势而为，而且还有Silicon One这个大杀器。为什么DriveNets可以成功但是AT&T重金收购的Vyatta弃之如敝屣，既然容器化的SONiC可以成功帮助微软们实现网络操作系统的自研，为什么Vyatta团队不能同样帮AT&T们建功立业？首先对比SONiC的特性集和电信设备的特性集合就知道两者相差甚远，SONiC只需要打磨部分协议就能满足数据中心网络的大部分需求，但是电信网络要满足不同代系不同网络的接入需求，开发一款设备也许尚可，但是开发一系列产品就勉为其难了，如果不能分摊设备研发成本，这样的研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另一方面DriveNets们云化解耦路由的技术也迎合了时代的潮流，云网融合不仅仅是个口号也是可以实实在在可落地的产品设计思路；从业务的角度，DriveNets们的引入对运营商传统商业模式的冲击最小，因而落地阻力也最小。DriveNets可以像运营商的传统合作伙伴一样提供贴身的技术支持和服务，但是很难想象Vyatta团队的技术可以用在Verizon的大网里，很显然Verizon也不会有兴趣与AT&T的Vyatta团队探讨真实的网络需求。
总 结
DANOS是可悲的，但这只是战术的错误，需要鲶鱼不一定要购买一片鱼塘，对DriveNets们的扶持是一条更稳妥的变革之路；同时AT&T能够将思科等核心供应商成功带入白盒的阵营，这就表明其战略方向是可行的。通过推动软硬件解耦，AT&T既可以繁荣供应商生态链，同时可以将精力放在与Dish等全盘云化方案的竞争之上，这也许才是降本增效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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