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没有骑过马，为什么要为别人骑马而捐款？」
这是很多人看到腾讯公益平台马术康复公益项目的第一反应。「马术不是一项贵族运动吗？为什么不去医院治疗？骑马就能康复吗？该不会来骗我们的钱吧？」
马术康复，一个很新的词汇。这是一个专为脑瘫、自闭症等儿童设立的通过和马互动的疗愈方法。2009年后才在国内第一次出现，但它的出现，周围环绕着质疑声。
如今，有越来越多新的公益项目进入大家的视野中，尽管这些年各大筹款平台会要求公益机构做开支明细和项目进展的公示，仍有不少人存疑：「募捐款用在哪里了？真的有帮助到受助人吗？这个项目的开支是必要的吗？用这个小朋友的肖像，实际捐赠怀疑不是同一个人？采购的书包要这么贵吗？......」
带着这些疑问，我们一群「刺头」报名了由腾讯公益发起的「公益真探」计划。所有热心公益的公众及爱心捐赠人都能报名，去公益一线实地走访，对着公益机构「贴脸开大」进行监督质询，目的是为了帮助提升公益项目的透明度，让更多大众真实了解公益。
得知自己入选后，内心还是有一丝忐忑：「准备的问题会不会不够厉害？能发现蛛丝马迹吗？会不会真以为我是刺头？」
去的第一站，就是质疑声最大的马术康复。
我们对马术康复最大的挑战在于——觉得它贵，是一项普通人无法经常接触的项目。为什么要用它来治疗特殊人群？到了「HOPE马术康复中心」基地，负责人好像已经很习惯这些质疑，直接把我们拉到办公室，开始「激情对线」。
问：「马术康复跟医院治疗有何不同？」
答：不同在「温度」。像脑瘫、孤独症谱系障碍、发育迟缓等特殊群体，他们日常在医院的康复治疗是对着冰冷而枯燥的仪器，很多特殊人士尤其是孩子，在「正常社会」里会很难适应。
马术康复则不同，马的温度会比正常人略高，是「温暖的」；马是群居动物，警觉、敏锐，如果患者有所表达，马会有所回应，这会鼓励特殊人群的沟通意愿；最重要的是，马对人没有偏见，一个没有偏见的环境对特殊人群非常重要。
在马背上，随着马的慢步模式，人的骨盆会随之模拟走路步态，对这些特殊人群的核心力量建立、改善平衡、学习走路有一定的物理治疗帮助。
问：「为什么要选这么贵的康复方式？」
答：像孤独症谱系障碍患者，俗称自闭症，国内的治疗手段非常有限，马场可能是除医院之外，极少数能帮助患儿康复、让他们露出笑脸的场所。并不是我们要选贵的康复方式，而是留给他们的选项并不多，这是特殊群体的极少数选项。
前期调研中，我们了解到患者参与一次课程培训，需要交0-400元费用。我们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一边跟公众筹款，一边又跟患者收费？筹款的钱用在哪里？随行的恩派基金会秘书长也提醒我们，要重点关注下机构筹款和开支明细。
问：「筹款主要用来做什么？」
答：2023年我们预估至少要筹款105万元，90%是项目的执行成本（包括马匹寄养费、马匹护理比如修蹄、医疗等，还有项目人员工资、志愿者管理活动费用等），10%是行政成本（财务人员和办公开支等）。
问：「马匹会用于其他商业行为比如给游客学马术吗？」
答：现在HOPE有四匹专用马，不会用于其他商用。我们所在的东方马汇马场是一个商业运营场所，有很多人来学骑马，跟我们的活动是分开的。选择这里，是因为这儿的老板非常有善心，听说是公益项目，当即就决定工作日提供一片场地给我们免费使用。
我们对马匹，是有身高、性别和脾性等特殊要求，并不是品种优良就能入选，需要它情绪稳定，才能让孩子们安全靠近。我们有一匹马叫「沐儿」，参演过张艺谋电影《长城》的拍摄，很温顺亲近人，拍摄结束后有人买下来捐赠给了HOPE。
问：「为什么公益项目要跟患者收钱？」
答：所有康复治疗手段的成本都很高，目前HOPE一节课程成本在966元左右，单靠目前筹款覆盖不了所有患者的训练费用，所以需要患者家庭出一些培训费用，金额由他们决定，实在困难填0元也可以。
家长们还挺理解，知道这个费用比其他地方的康复治疗要低很多，所以只要家庭条件允许，能交400元的不会只交200元，目前HOPE的课程收入只能覆盖1/10。对比美国德州当地最大的一家马术康复中心，一节马术康复课成本是150美元，每个孩子收费50美元，课程收入能覆盖1/3的成本。
我们也跟一些外籍家庭了解到，在欧洲一些国家，比如德国、英国、法国，他们的医疗保险有覆盖马术康复项目，目前美国也有部分地区可以购买到相关保险，这也能大大减轻患者家庭的压力。
一位有善心且长期义务帮HOPE筹款的老板在现场旁听，她直言：「筹款时遇到的最大阻碍是怎么让更多人理解并相信马术康复带来的效果，大众更愿意捐款给大病医治的项目。项目怎么才能更好宣传出去？怎么才能触动大众捐款？是她觉得HOPE需要去认真思考攻克的难题。」
在场的一位患者家长也说，一开始他对马术康复的效果迟疑，所以他是抱着考察的心态让孩子来参与活动，5年下来，他孩子确实有明显变化，但很难用直观的数据指标来证明效果。这跟我们对项目的评估一致，也是HOPE项目常被基金会或行业挑战的点：「如何证明马术康复有效？量化标准是什么？」
「如何证明马术康复有效？量化标准是什么？」这是HOPE项目常被基金会或行业挑战的点，这也是我们追问的关键。
问：「一年你们最多服务80位特殊孩子，每次需要至少4个人 一匹马服务一个孩子，这用互联网的说法是效率太低了，投入产出比不高，怎么确保项目的可持续性？」
答：坦白讲，在当前阶段我们很难优化。我们知道有很多患者家庭在焦急等待，也很希望能服务更多患者。但马术康复专业性要求高，像我们机构也只有我一位有马术康复认证执照的训练师。国内还处于起步阶段，不比国外，尤其欧美国家马术氛围浓厚，马术治疗模式和专业技术已发展了70多年，相对成熟，已培养出一大批马术康复训练师，特别是有物理、言语等治疗师背景的，能更针对性治疗。
我们不敢也不能盲目扩张，为了保证高质量服务，只能遗憾让患者家庭依序等待，当前暂时无解，只能慢慢等这个行业发展壮大，和逐步培养更多训练师。
问：「怎么来评估马术康复的效果？有可量化的数据吗？」
答：当前，我们是按照国际马术康复协会的标准，给患者制定每节课的课程目标，记录患者在马背和马下活动的独立能力等量化指标，但更多是针对马术技巧本身。
像欧美国家有物理、言语等治疗师背景的，会根据孩子本身的障碍针对性制定量表，这是他们的优势，也是我们不足的地方。
我们现在还很难做到根据患者不同的障碍项来做干预康复治疗，所以量化的数据还无法很好地跟治疗目标结合在一起。而且很多时候康复成效很隐性，比如这个孩子比上学期更愿意表达情绪了，动作比之前更流畅了，我们长期观察就能感受到不同，却无法很好对外展现出来。
下午经过培训后，我们作为课程的鞍侧员，辅助孩子们上了一堂课。一位自闭症孩子看到这么多陌生人来，刚开始还有些胆怯，但当她摸到马，骑在马上后，神情逐渐放松。每当她完成一个动作，教练就会及时表扬，她脸上就乐开了花。
从感性的角度讲，我真真切切被马与孩子之间的化学反应所触动。
理性拉回我，对于一个新兴的公益项目来说，「量化效果」仍然是一个依旧要去追寻的问题，无论是出于帮助孩子，更是获得更多公众的信任，也为公益组织自身的发展。
机构的负责人后来专程跟我们同步：「去年浙江大学儿童医院一位脑神经工程学博士造访过HOPE，他也是一位马术爱好者，观摩介绍过后，他说我们的项目其实很符合脑神经科学逻辑，康复指标量化完全是可实现的。」
这是他们未来必须面对的课题。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愿意把问题和不足暴露出来。后来还有一位真探专程拉了有筹款经验的伙伴开了一场腾讯会议，讨论HOPE应该怎么筹款和发展更多月捐用户。
对于这种还处于早期阶段的新兴公益项目，提出问题，并给予更多的理解和耐心，帮助他们逐步成长完善，也是真探此行的意义。
信任是公益的基础。参加此此「真探」，我最大的感受是：真探和公益机构并非一定是对立的，我们能做的，依然尖锐地提出问题的同时，用我们的公众视角去找出模糊地带，透过我们的眼睛帮助更多人深入了解公益，也帮公益机构更好地审视自己。
很庆幸能前往一探究竟。
也期待马术康复公益项目，能越来越多人理解也有更多的科学依据，也更多人加入这个行列使其发展壮大和更加完善。
本文由2023年春季场「公益真探」参与者小安撰写。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故事。
从 2022 年开始，共有 257 家公益机构、422 个公益项目联合参与腾讯公益的透明公益行动，共有 452 位公益真探去往全国各地的公益项目实地体验和考察。
每一位真探都会提交反馈报告（包括项目的财务透明、执行效率、项目问题、议题传播等不同维度），他们的报告正在成为公益项目进行审计评估的参考依据，也能帮助机构更好完善财务公示和进展反馈等流程。
现在，2023年秋季「公益真探」计划正在招募中，欢迎有更多关心公益的公众及爱心捐赠人报名参与。
这次「真探」的任务交给你了。
永远真挚，也永远保有质疑，期待公益越来越好。
（出于肖像及隐私保护考量，故本文未出现小孩正面相片，请见谅）
